2009年6月03日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09:55更新
大象传媒中国网 苏平
《英伦随笔》
手心里的宝贝
作母亲前，婆婆送给我一本装潢精美的袖珍书，里面收集的全是对于做妈妈的“警世格言”。
其中一句，当时思索很久没能摸着头脑：God could not be everywhere, so he created mothers.（上帝不能无处不在，所以他创造了母亲）。如果上帝之手可能都不够长，我怎么能时时刻刻拉着孩子？再说，总有一天，我不是还得放手让孩子自己走？
英国人爱把那些长不大、不能独立的人戏称做“还拴在妈妈围裙上”（tied to mummy's apron strings）。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，给今天的妈妈提供了“数字化”围裙，24/7掌握孩子的行踪。
孩子，成了妈妈永远的“手心里的宝贝”！
跳不出妈妈的手心！
上个星期的专栏中，我谈到了现在男孩子“无法发挥”之窘。但是，这其中提到的是七、八岁的男孩，毕竟，他们过马路的时候仍然可能追追打打，有被汽车轧着的危险。妈妈还真的拉着点。
但是，哈利?威尔德（Harry Wilder）今年19岁，暑假过后将去牛津大学读商业管理。去年高考完后决定先来一年“缓期”（Gap year，推迟入读大学），去周游世界。
哈利玩完了非洲，去了澳大利亚，之后还将前往泰国……你要是想替哈利高呼“自由万岁”，总算跳出了妈妈的手心，恐怕也得先来个缓期。
因为，哈利的妈妈给儿子配备了袖珍卫星定位跟踪设备，不分白天黑夜，妈妈均可以上网察看哈利的足迹。如果哈利去了“不该去的地方”，这个设备还能给妈妈发短信警报。
哈利本人说，他不仅不介意，还挺高兴的。因为，有了跟踪设备，“妈妈至少不总打电话烦人了”，要是“被绑架了或是困在丛林中”，至少，别人还知道自己的下落。
人家的孩子真懂事！
你看，人家这孩子多懂事！这是我的第一反应。但接下来，我的看法就没有这么乐观了。因为，肯拿跟踪仪的，可能也正是懂事、不需要跟踪的孩子；就想惹事生非的孩子，给他个跟踪仪，恐怕他还会花钱请个和尚拿着。这下倒好，父母看到的是孩子每天白天逛庙，晚上早早关灯睡觉。
每一年，英国都有数万名青少年申请Gap year。不管是去做义工、临时工还是周游世界，Gap year通常都是孩子朝着真正摆脱父母、开始对自己的行为负完全责任、向彻底独立迈出的一大步。
可怜的哈利，如果在向当地美女发起攻势时突然腰间铃声大作怎么解释？“这是让我妈掌握我具体位置的卫星通讯设备”，恐怕只会让美女笑话他仍然“拴在妈妈围裙”上。
现在能够上网察看孩子的行踪，下一步又会怎样？遥控孩子的行为？过了晚上11点还没回家、喝了叁扎啤酒还不叫停、去钢管舞厅消磨时光、和不良异性亲密接触，妈妈立刻遥控给孩子来个电击？
我18、19岁的时候，最渴望的是隐私和独立，现在看来，让90后痴迷沉醉的科学技术，也正在让他们的这个愿望越滑越远。
热锅上的蚂蚁
跟踪，乍听起来是对孩子不公平，其实对父母也很不公平。
叁年前，有一天在超市买东西，我发誓，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没看住，叁岁多的孩子就消失了。情急之下，我“飞奔”（很不容易，当时我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）到大门口，告诉保安不要让一个头戴小红帽的男孩出去。
要是孩子带着卫星定位手链，我拿出黑草莓，不是很快就能发现，他其实就在距“失踪”地点不到两米的地方在一摞纸箱子后面看工人摆玩具？
回家后做了一番调查，发现近几年，随着移动通讯、卫星定位技术的发展，跟踪孩子的设备花样不断翻新、层出不穷。
从宝宝用的围嘴、戴的手链、穿的衣服，到少年的手机、书包等等日常用品，都能买到出厂前已经配备有跟踪设备的产物。
后来还有厂家研制出通过手术埋藏在孩子皮下的芯片。两年前，叁岁的英国女孩玛德琳?麦卡恩失踪后，儿童跟踪设备的销量一度急剧增加。
我最终决定把每周一次去超市改成网上购物，而不是给孩子安装跟踪设备。这些现代技术初看起来神奇无比，但是，用不了多久，就可能成为负担。
已然永远不会停止对孩子的担心，如果知道自己能够24/7察看孩子的一举一动、但却没做到，孩子出了丁点闪失，心中的负疚、罪责感岂不都会更加深重？
和哈利一样，我也曾在19岁那年的暑假出远门，和大学同学去贵州、云南等偏远地区旅游。那时候，要和家人联系，只能写信或是发明信片。
回家后，母亲没有主动提到过任何焦虑、担心（至少没有跟我说）。在我追问下，妈妈才说，着急又有什么办法？反正我也不知道，每天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。
当然，这也是时代的无奈。今天，哈利一代人的妈妈，早已经能够通过手机、电邮、厂办测辫别、社交网站和孩子保持联系，再加上卫星定位跟踪装置，她们的日子真的就会更加轻松吗？我还真不这么看。因为，习惯了跟踪，恐怕就无法再应对“不知道”带来的焦虑和痛苦。
有了跟踪仪，父母也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，终日坐卧不宁，永远不敢放松。
打个赌，你说哈利的母亲有没有曾经半夜起来上网察看孩子的行踪？
给他自由吧！
婆婆送给我的书中还有这样一句话，妈妈能给孩子两件永远的礼物，一是根，一是翅膀。
我的理解是，给了孩子安全感、爱心，教会了他价值观念、处世准则、生活技能，然后，妈妈就请放手吧。
这不仅是为了孩子的独立、以及随着独立才能日渐增强的自信、自尊，也是为了妈妈自己不发疯。
90后，如果你今年暑假后也要离家，不管是去上大学，还是外出打工，给你一个跟踪装置，你愿意继续作妈妈手心里的宝贝吗？
（苏平，2009年6月2日 伦敦）